从年收入千万到崩盘 吴小波的双重成熟
| 招商动态 |2017-06-28
产业沉浮,市场、政策风云变幻,成功和失败总是只有一步之遥。再成功的商人都深处巨大的风险之中。滴滴不能让司机富甲一方,但足以让人安身立命,承担家庭责任。滴滴提供的是一个落点——让人反思过去,等待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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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下半年,吴小波开着车在小半个中国奔波。他40多岁,身材健硕。曾经极度自信的人一路上变得越来越困惑、忧心忡忡。他去看了17个企业的情况,遍布北京、上海、天津、山东、陕西、江苏、福建、湖北等地。那些地方两三年前他也曾逐一拜访过,欣欣向荣的场景不在,“有些企业以前24小时不停工,忽一夜之间,因为市场过剩,生产的东西就没人要了,厂子完蛋了。”
崩盘──这是吴小波从未想过的局面。他投资的洲海基金在过去的三年曾经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但最近几个月的考察,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基金公司几个亿的抵押物基本是扯淡,不易流通,几乎很难变现。他刚发现危机出现,认为还有机会扭转局面,又陆续投了几千万。他当时认为挽救基金公司就是救自己,但事后看那太“幼稚”了。“但凡有点防范意识,我手里的钱还足以应付下半生。”但他并没有。
没多久,吴小波的周转资金所剩无几。2015年9月,日常的生活都难以维系,每个月的房贷要还十多万,他连续三个月拖欠,甚至银行通知要强制收房进行拍卖。他后来找个朋友借了笔钱缓解了银行收房的窘迫。吴小波原来过的是日进斗金的优渥生活。年收入千万,每个月的生活费也要几十万,孩子在北京最好的私立学校就读,家里日常起居有三个阿姨照料。这种情况很快就难以为继,困窘时,他能动用的资金不超过1万。为了救急,他忍痛把当时市值1800万的房子以1200多万卖掉。
即便如此,巨额外债还是无法偿还。那段日子,家人给了他巨大的精神支持,也还有不少好哥们帮他,“不是给几万就能帮我的,扔几十万、上百万都是打水漂。” 一个做公务员的发小拿给他25万现金,说: “拿着,这是我所有积蓄。”一个在香港的好朋友知道他出事后甚至凑不齐缴纳法院立案维权的资金时,立即给他打了10万美金。患难时的情谊更让他无法辜负,激励支撑他渡过了艰难的日子。
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他妻子自杀了两次。他想给她一些希望。他欠的钱都是至亲好友的,他去见他们。每个人都拥抱了他,安慰他。他告诉他们:“我手上卖房子的钱还完银行贷款还有几百万,对你们是杯水车薪。追债维权,到最后变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达到一个理想的结果,需要长期投资,持久地与利益各方进行博弈。支撑我的是家人的安危,而不是对于自己道德操守的约束。出于种种考虑,我与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并决定把卖房后的剩余残值留给老婆孩子办移民,我恳求你们同意。”吴小波承诺基金抵押给他的资产,一旦能够变现,他会立刻把钱还给他们。好友们内心虽有温怒,但毕竟多年感情深厚,再者朋友们自己生意都做得不错,也就都同意了。
那一年多,他忙于处理各种危机,但他始终都没想清楚一个问题:这场危机到底是怎么来的。没有住所之后,他搬到一个朋友家居住了一段时间,了解情况后那个大哥对他说:“我能接受的是我放在你那里的钱没了,但我要求你一定要搞清楚钱是怎么没了。”
未经审视与考验的人生不值得过。之后两年,吴小波不断地回望过去,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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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5日,吴小波到了上海。
基金崩盘之后,他忙于应对法律事务。为了在法律层面确立及维护权益,缴纳各地的法院立案诉讼费、聘请知名律师、调查取证等等又花了200多万。他在北京、上海、天津的三个项目分别在归属地法院胜诉。上海的一个四星酒店原有洲海基金的债权经法院支持转移抵给了他,这个阶段他只能留在上海。
前妻和几个孩子已经辗转到美国芝加哥并安顿下来。为了尽早适应新的生活,充实自己及了解美国,前妻在47岁时,又回到大学课堂读书,三个孩子也都在那里上学。吴小波独自一人留在上海。
吴小波经商多年,也算有些资源和朋友。“但仅是为了一口饭钱去找人家,我做不到。”吴小波给自己立了个规矩,生存的事情要自力更生。至少要证明给自己看,有活下去且重新奋斗的能力。他对工作的要求:一、靠自己,无论出卖脑力抑或体力只要能合法赚到钱;二、时间相对自由,能关注自己更重要的事儿;三、至少能维系做人的底线与尊严。
上海的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份时间相对自由的工作,每个月有15000-20000收入。但前妻、孩子在美国,每个月至少需要3万人民币开销。上海的另外一个好朋友帮助他租赁了一套公寓并把自己的一辆雷克萨斯车也借给他,吴小波到上海一周之后,这位借他车子的朋友说自己经常使用滴滴,感觉不错,建议他考虑业余时间也尝试一下。他注册了滴滴,人生重启。
他自己花钱打了一辆滴滴专车,上车扔给司机200块钱,让司机随便开,或者找个安全地方靠边停。他明确告诉司机自己也打算开滴滴,想了解到底有什么技巧。一连几日如此几次,他就大概了解了滴滴操作流程和做单技巧。他给自己设计了四套接单方式。每套试验一周,最后再找出一套适合自己的。
最初他也像别的司机一样,早晚高峰出来接单,那个时段奖励多、车也多。但由于路况不熟悉,他觉得太耗费精力了且不安全,于是换了个方式。每天晚上7点-10点,他拿个笔、拿个本开始专注听取接机场预约订单,他把当天晚上及隔日早晨的接送机订单及衔接时间安排好。每天晚上11点到凌晨2点是个接机的高峰,虹桥、浦东国际航班大量下人,但是没有公共交通了,只能靠滴滴。凌晨3点半到7点是送机的高峰。从吴小波的住处到浦东47公里,到虹桥27多公里。往返的时间都能计算好。由于目的地单一且夜间凌晨路况很好,频繁的时候,计算好衔接,平均每小时接两单机场往返。由于都是长单且路况好、效率高,每天的收入基本都能在千元以上。
滴滴经常组织培训,他几乎每次都去听。后来也加入了一些司机技术交流群,但没有多久就都退了。他告诉别人自己的一些方法,比如在车上不仅准备水,还准备饼干、糖果、纸巾、湿纸巾,那会让车上更温馨,通过自身对待客户的热情及礼貌用语来获得客户好评来保证预约单的约单率,但是没人理会,觉得那会增加成本。一些人却更热衷讨论如何利用刷单、挑活来提高自己的收益。“违规行为做一单能让我赚1000万,人无所谓背叛,只是看砝码及代价够不够高而已,或许迫于生活压力我干。但刷一个单赚50,为了蝇头小利,我不干。”
“另外,滴滴挺好一平台,我近期的生活还要依存仰仗在这个平台的发展之上。如果人人都这么干,不但毁了平台,更是毁了自己。”
夜晚,他在上海的街道上驶过。如果碰上愿意聊天的乘客,他都会乐意陪客人聊聊。他是北京人,首要爱贫,次要也曾有过些许见识。所以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自己也能放松一下。他也需要一个管道来排遣内心的压力。“再绝望的时候,我都不敢想到死,也没有资格去死。到了这个年纪,我是家里独子,上有老下有小,我是他们的支柱,我要是倒下了,那么生活的艰辛必会也只能由他们面对。挺住是我的担当。那么多债务,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会影响很多人。事发前后的情谊更是无法辜负,挺住更是我的责任。”因此,吴小波认为:“滴滴,一方面让我通过努力解决实际生活困难,但还有在精神层面治愈的作用。”
吴小波之前经商,很少为生活的方式与生活态度亦或用钱担忧过,“钱多的时候那只是个数字而已,但是生活中没有了它,举步维艰。” 他开滴滴的前两个月,路不熟悉,仅能赚五六千,到后来驾轻就熟,每个月能赚2万。“最初那几个月赚五六千,比我之前赚几百万都开心。不夸张地说,原来几百上千万赚到之后,那是锦上添花的欣喜,但是这五六千块钱,是我撅着屁股几块、几十块……一单一单赚出来的,有这些数字的积累,下个月家人的生活就有了保障,生存的底线与做人的尊严就能够得以恪守。
2016年,吴小波依靠自己的努力在滴滴上一共赚了20余万。年底他用开滴滴挣到的这些钱给几个债主每家偿还了一万元,虽然这几万元对于他的债务而言微不足道,但却代表他不辜负的勇气与决心。朋友们也就欣然接受了。
“我不希望我看重的朋友看不起我。你可以傻逼了,但是你不能颓废。只有你振作起来了,才是对于自己,对于家人,更是对于朋友的不辜负。所以我从不认为做滴滴是个丢人的事儿,反而我因着借助滴滴平台,解决了现实生活的需要与困境,这反而是我认为值得自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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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吴小波45岁时,开始尝试认真地重新审视并认识自己。“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只会在风花雪月中惬意,乃至自我膨胀与骄傲自满,毕竟他认为自己达到了大多人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多数人是没有机会对于自己的认知视野及危机进行重新审视的。出于人性的弱点,此时宁愿选择意淫,也不愿选择警示否定自己。”
吴小波喜欢看书,之前的家里的书房有一面墙的书柜,满满的,整齐码放着他各处收集的喜爱的书籍。但是他很少抽出时间专注且用心地去拜读学习,他一直觉得那是退休之后的日子消磨时光的事情。但在最辛苦,睡眠最不足的这段日子里,他为了要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落到当下这个窘迫的场景,他又开始大量买书、看书,他会在车上放几本书,等客人的时候看,睡不着觉时看,甚至在卫生间时也会看。
对他触动比较深的有《圣经》、叔本华《人生智慧》、尼采的《人生哲学》、胡适的《此去经年》、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冯唐《活着活着就老了》、木心《素履之往》等等,他现在喜欢读偏向于社会发展乃至哲学思想的书籍。因为他发觉无论是社会的问题,还是个人在生活中不同境遇的困惑,最终都可以在哲学思想层面得到答案。
吴小波之前的人生经历也算相当丰富,在国企上过班,之后做过餐饮、建筑设计、影视、广告图文、财务公司、企业咨询管理。“传统行业,只要努力、认真、上心,还是有所作为的。我原来比较幸运,在的圈子都讲规则与操守底线,自我膨胀之后,离开那个圈子,自不量力地玩起金融,而这个圈子就是丛林法则,需要的是人脉及信息对于资源获利之后的利益再分配,而不是不知自己斤两的盲目自大。甚至之前成功的阅历反而会误导及毁了自己。总之,一切都不一样了。”但他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2010年,吴小波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出生。他的大儿子那时候已经11岁了。大儿子成长的时候,他事业最忙。那时电子考勤系统记录他平均年下班时间是凌晨1点多。“都不知道老大是怎么长大的。”有了老二、老三之后,他想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成长,就辞去所有公司职务,清退股份变现后转到了资本投资市场。2011年,他投了后来出事的洲海基金。
“占经历少,赚钱多。大多少时间都在陪伴家人,享受生活甚至游山玩水,进入半退休的生活。“那时他在北京有几套房子,开始就把富余的钱拿出来做投资。第一年赚了,第二年赚了。最初他和老婆商量过底线,房子是不能动的。仅仅是投资手头可以调动的闲钱,且在自身能力承担损失的范围之内。但随着贪婪私欲的膨胀,后来就变了,基金规模很大,考察几次他们所投资的项目之后,自认为风险也在可以控制范围内,这种方式赚钱很快,房子涨得太慢了,他就把建外SOHO等几处的房子都卖了。甚至不惜把最信任他的哥们姐们的钱也借来挣取息差。
“以前做企业,赶上国家政策好,大家也都诚信,再加上我亲力亲为做事情,所以始终顺风顺水,没有亏过钱。如果以前亏过100万,1000万,也不至于毫无风险意识。”出事儿的时候,他还在美国。他后来才意识到,人这一生不能懈怠,一旦放松与现实脱节,获得的有效信息量就会变少不对等,一旦与社会脱节,就会影响判断力。
出事后的两年中,他初始痛恨基金公司为了逐利而冒进与违规操作,之后痛恨基金公司所投项目方的背信弃义;后来抱怨国家监管部门的不作为,而现在更多的是检讨自省及重新审视认知自己。
“其实由于自己的无知与愚蠢,发生在我身上的遭遇,当初看似偶然。而今看来,其实是必然的。自身综合质素能力与自己所掌控的资本严重不匹配,不对等。自己人生状态的坍塌,外部看是大的经济环境所致,但实质上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是自己一手导致的,客观地说,怨不得任何人。我若想能有机会东山再起,首先要从重新审视及改造自己开始。”
洲海基金投资的那些企业都是一些房地产上下游的企业。每个企业吴小波几乎都去看过,当时他所质疑的问题,对方都能给出合理性的解答,虽然市场现状良好,导致其也跟随、盲目乐观。
他考察了江苏拖欠基金款项的一个地产公司,情况大致是政府给批了一块地,盖一座廉租房小区,政府支付费用,作为交换,再匹配周边一些地做商业及商品住宅。地产商拿着批文贷款把廉租房建好了,找政府要钱,领导换人了,钱要不回来,而自己投资开发的商业楼盖了一半,没有资金,停了。没有办法,拿着政府批文及现有地产做担保,找基金公司借了钱。
天津有个钢材市场的项目,搞了500亩地,在政策支持下盖了几百个独立铺面,搞了个钢材市场做集散与批发。当时入驻几百个商家,钢材市场行情好的时候,天天供不应求,为了招商引资,银行当时也疯狂,只要市场管理方担保,可以不要商户提供抵押物就发放贷款。后来市场老板内心膨胀,贷款建了两栋11万平米的钢贸大厦。大厦刚封顶,钢材市场价格却一落千丈导致其资金链断裂,为了维系,他用整个集团资产作为抵押向基金公司借款。“他70%的外债并不是他们欠的,但是商户都跑了,作为连带责任,钱得他们还。”
还有一个河南瓷砖厂占地200亩,建立了几个生产线,生意红火,被称为当地龙头企业,当地政府要完成自己的GDP,愿意再低价划拨500亩地,但交换条件是再上三个新生产线,拉动GDP及就业。钱不够,企业从基金公司借钱。以前是24小时不停工,忽然一夜之间,生产的东西就没人要了,厂子就完蛋了。
还有一个基金投入的是上海红楼戴斯酒店装修改造项目,吴小波目前是这个酒店的第二大债权人,酒店有十几个建筑物,分属于多个债权人,由于经营不善无力还款,虽然得到法院支持但由于债权关系复杂,法律程序漫长,现在都没法拍卖。
·······
2014年,整个建筑行业都面临危机。市场不可控风险及政府因素宏观调控收缩银根等因素,这些都是当初他没有预见到的,但也都是致命的。“人不要轻易因着贪婪与私欲去驾驭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人无论到达何种地步都要谦逊一点,不断学习开阔视野,不断认知自己。要有担当,更要有敬畏之心,要忠诚,更要有信仰与底线,要学会选择善良并固守。”这是他经历诸多磨难后得出的结论。
吴小波今年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写到:一个生命在某个阶段诞生与完结的过程中,如果要达到某种境界意义上的完美,至少要经历两种成熟:生活成熟与信仰成熟。两种意境的获得都需要经历跌宕起伏的认知过程与面临为此所付出的不同程度的必要代价,而那之后你便是有福了。“得”是种福祉,而某种程度上的“失”又何尝不是呢。
摄影: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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